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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奕辰才三歲多些,我正思索著該讓她離開家裡,免得花了太多時間看卡通台或巧連智。那時我們住在中和的一個社區大樓裡,我們住七樓,樓下正好就有一家雙語幼稚園。從我們家陽台,稍微探頭往下看,可以看到幼稚園裡不算很大的廣場,以及散布其中的彩色遊樂設施。每天早上,可以看到家長們,或用汽車或用機車的,把他們的小孩送到幼稚園的大型雕花鐵門外,這時,年輕的女老師,就會趕快小跑步走到鐵門旁,「迎接」孩子的到來。有些特別的時節,老師們還會盛裝打扮來迎接孩子,像是聖誕節的時候,會穿著聖誕老公公的全套配備。甚至有一次我還看到老師穿上兔子裝來接小孩。

有些時候,幼稚園舉辦活動,像是畢業晚會,或是母親節晚會之類的,有一次還請到香蕉哥哥本尊來帶小孩跳舞。晚會裡孩子們或穿著正式的戲服跳舞,或演奏自己負責的樂器。廣播器總是把熱鬧的音樂,以及老師想表達的訊息,一併傳給我們這些鄰居。每每這種時候,我就不爽起來。吵雜還是小事,無足掛齒。主要的是老師們總在節目與節目之間,向家長們說明本幼稚園如何如何優良,孩子可以得到如何如何的各種學習等等。聽起來真的很推銷、很商業宣傳,很不像我認知中一個老師心中該掛念的東西。甚而,他們覺得優良的地方或是可以學習的東西,在我看來都很膚淺不值得一談。

恰巧就在這時從朋友那聽到通泉草這個幼兒園,我打了電話來問,剛好是婉琪園長接的。婉琪說了些老師的概況,我問了一些問題,像是「當小孩子有紛爭的時候你們如何處理?」之類的。婉琪說了一些婉琪總是跟家長們說的話,像是「有些小孩是怎樣怎樣的,我們一開始其實也搞不清楚,但是後來我們試了這些那些很多種方法都沒有用,最 後某個 老師發現原來他是怎樣怎樣的,所以我們就這樣對待他,然後他就好了。但是像另一個小孩他就不是這樣,所以當他有狀況的時候,我們就用另外的怎樣怎樣的方法對待他,然後他就好了。」我的孩子都還沒來這上學,我就已經聽到這家幼稚園裡面幾個小孩的故事了。我當下就喜歡這家幼稚園。聽來在這裡,孩子本身那個人有真正被注視到,孩子的獨特性會被考量、尊重與照顧。

接著某個星期六的樣子,我和奕辰媽帶著奕辰來到通泉草實際看看,參加了 黃武雄 老師的座談會。席間剛好有機會訪問了幸蓉一下。我好像問她說「妳做老師這個工作,快樂與挫敗的地方是什麼?」說實話,我早已忘記她當時是怎麼回答我的了。不過我倒是清楚地記得,她的回答,讓我對這位老師以及這家幼稚園又有了更多的信心。這位 幸蓉 老師,感覺起來,好像不是把當老師這檔子事,作為謀生的手段而已。我好像感覺到,她真的有在跟孩子交流。

花園新城自然環境好,給孩子吃的東西還是跟主婦聯盟購買的新鮮食材,這又是加分。但遙遠的距離,實在是嚴重扣分。如果要來這讀的話,我還得先買車才行。而且就算買了車,每天光是接送孩子上下學就會花去我至少一個半小時的時間。

婉琪也知道我的困難,她建議我可以去永和另外一家幼稚園看看。她說那家幼稚園的創辦人當年是和她一起做過教育改革工作的好朋友。我去看了,但不能說得上是很喜歡。那家幼稚園位在市區裡頭一個建築物裡,印象中那房子好像有三層樓,每層樓裡面都有好多孩子。我看到大班的孩子整齊地坐在木頭地板上學習ㄅㄆㄇㄈ,也看到另一群孩子用了很多瓦楞紙板做出一個大電視機,然後鑽進去演出神奇寶貝。老師跟我介紹了他們園裡擁有的設施與配備,包括一個小型的動物園,以及可以燒孩子陶土作品的窯等等。老師跟我說明她們不認為應該在幼稚園階段教孩子太多像是英文數學注音等等的知識。大班孩子雖然因為幼小銜接的緣故有上注音及其他課,但老師本身在這點上並沒有太多企圖與要求。從已畢業孩子普遍的狀況看來,也許進了小學後會比其他同學在學業方面慢一些,但總是能很快趕上。這部分理念與我的接近,不過神奇寶貝的演出讓我扣了他們的分,小孩子人數多也讓我覺得孩子的個體性好像比較容易淹沒在一片嘈雜裡。

不過這家幼稚園在永和算得上是熱門的幼稚園,想要進去就讀得先預約登記,額滿後就只能靠運氣等候補了。我心裡比較喜歡通泉草,但遙遠的距離的確是一大困難。兩難之下,我決定採拖延戰術,先在永和這邊做預約登記的動作,然後再想想看我該怎麼辦。誰知,大概因為我這個家長問東問西的態度吧,當我在正要下筆填寫預約單的時候,突然發現 那 老師給我的不是預約單,而是學生資料表!我大驚,抬頭看了看老師,心裡想說不會吧?但是她淺淺的笑容,好像還真是這樣?我問了老師說這是不是這表示你們幼稚園現在就決定接受我們奕辰來就讀了,跳過了跟大家一起預約登記的流程?老師微笑著說:「對。」

我的拖延詭計不成了嗎?我現在就要幫奕辰報名這家幼稚園了嗎?接下來,我尷尬地跟老師說請等我一下,然後我到門外跟奕辰媽煎熬地花了二十分鐘做出了決定。然後更尷尬地走回來跟老師說抱歉......

接下來買了車,然後開始了每天中和新店的來回接送,最後更搬上山來。現在,奕辰從通泉草畢業了。

Yuna爸爸在畢業典禮上面說的,正是我的感覺:對通泉草的感謝,要怎麼謝呢?

奕辰來到通泉草第三天,沒有爸媽陪讀了,自己要在幼兒園裡待上一整天。傍晚來接奕辰的時候,婉琪跟我說,今天下午要出去的時候,奕辰大哭,婉琪抱著她,陪她,讓她哭。

有一張照片我印象深刻。那是中午午休的時候,照片裡的幸蓉坐在地上靠在牆上歪著頭睡著了,身上橫的直的黏了躺了一堆小孩,小孩們也睡了。

有一天接奕辰放學的時候,奕辰興沖沖地給我看一張她自己用鉛筆寫滿了大大小小數字的紙。剛下班心情煩躁剛飆車過來的我,心裡對那張紙毫不在意。婉琪那時剛好在旁邊,一看到那張紙,就拿起來很高興燦爛地說:「哇!寫得好可愛,這張可以裱起來!」

為了參加畢旅,孩子得通過某些挑戰與訓練,包括走那種看來有點可怕的一不小心就會掉下去的小山徑。奕辰害怕,每次走都哇哇叫。舒婷陪她,婉琪、阿正鼓勵她。甚至,婉琪還因此重新反思「鼓勵小孩嘗試挑戰超越自己能力的事物,以增加自己的能力與和對自己的信心」,與「逼迫小孩吞火以訓練克服恐懼的能力」之間的相同與相異。

奕辰還小的時候,有一次我跟她一起要走過一個透明的天橋。她害怕不敢走要我抱,我鼓勵不成後面有慍色。跟學校一起到文山農場玩,一樣不敢走吊橋的奕辰,得到的不是慍色與嘲笑,而是老師與同學的陪伴支持與打氣,最後我在中允爸爸幫通泉草拍的介紹影片中,看見奕辰獨自一人兩手開開,搖搖晃晃地走過獨木橋。

早期我對孩子生氣的時候,內心幾乎總是伴隨著一個自責慚愧的聲音:「我對孩子的耐性與寬容,為什麼比不上學校老師?」後期我對孩子生氣的時候,孩子會哭喊著說:「我要怡婷!我要舒婷!」

奕辰在這裡待了三年,以上種種及諸如此類的畫面,卻是每天都在發生。我了解,雖然表面上看來都是小事,但其實表面下的用心、包容、等待、以孩子個人當下的狀態為考量起點的教育方式,在目前台灣社會中是多麼罕見。期望孩子成長,卻不站在成人的這一邊給予教誨與指導,而是到孩子那邊,先了解孩子的狀態,然後再給予適當的對待,甚至有些時候若現實情況允許,就讓那孩子留在那邊了,不為了滿足成人期望孩子長大的需求,勉強孩子快速長大。

三年,一千多天,每天都在發生的「小事」,我要怎樣感謝通泉草?

我顯然不可能紀錄闡述所有小事。我可不可以,就,很賴皮地,說一聲:「謝謝!」

我這個爸爸,在此,衷心地,表達我對通泉草的感激。

「謝謝!」



奕辰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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